何清涟
1月16日，世界经济论坛（WEF）2023年年会在瑞士达沃斯召开，主题是“在分裂的世界中加强合作”。比较有意思的结果是：疫情三年未参会的中国当局这次虽然只派了刘鹤参会发言，但与会各方比较满意，努力拔高刘鹤的重要性与代表性；中国方面对此会议感觉良好，《人民日报》发文自赞：《中国为世界经济复苏注入信心和力量》（2023年1月18日）。不过，考诸西方媒体，这并非全是北京自我拔高，因为美国众多大媒体欢呼“中国重返世界经济舞台”，对WEF与会者为中国重返欢呼兴奋并表达期望做了较详细报道。
WEF与会者们看重什么？
世界经济论坛管理委员会米雷克·杜谢克（Mirek Dusek）表示：“在全球合作的关键时刻，我们期待聆听来自中国的声音和对当前国际形势的判断”，这当然不是他个人的声音，还有多位代表表示，面对分化的世界，中国一直发挥着“稳定器”作用，是全球经济复苏的重要推动力量。具体说来，他们很看重以下因素：
一、刘鹤因“习近平密友”+信使身份成为特殊嘉宾
这次中国派刘鹤出席，其职位是即将离任的国务院副总理。但WEF参与者并不认为这是中国轻视WEF，所有报道都强调刘鹤与习近平的私人关系密切、是很受信任的私人密友。刘鹤的演讲中说明中国不会回到计划经济（这其实用脑袋想一想就会清楚答案是什么），但媒体一致表示刘的讲话让世界放心了。美国彭博社发文多篇，每篇不离中国，在“中国向达沃斯保证增长将恢复，Covid 已见顶”这篇报道中，强调“刘鹤致辞称生活已经恢复正常”，“刘回应了对中国背离全球化的担忧”，“就在北京发布好于预期的第四季度经济数据几个小时后，副总理刘鹤在瑞士达沃斯年会上发表讲话，点燃了人们对 2023 年更快复苏的希望。”
但高兴过后又有点疑虑，在欢呼中国重返世界经济舞台之后， 《华尔街日报》又于1月19日表达怀疑：“在2017年达沃斯论坛上，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曾将中国描绘成全球化的积极倡导者，这样的表态获得了许多人的欢迎。但在那之后，中国将西方公司排挤出关键市场的举动、切断中国与世界联系的严格防疫封控举措、以及对民营公司和贸易伙伴的武断处罚，已经令中国在推动全球化方面的声誉受损”，文章说，尽管中国国务院副总理刘鹤寻求修复中国的声誉，但与会者“存在对这种讯息和这位信使的疑虑，……几乎没有证据表明习近平本人相信过西方的非干涉主义全球化模式。此外，对西方友好的刘鹤即将卸任，而新一届领导层的一些成员对市场和西方的看法与习近平的怀疑态度更为接近。”
二、与会代表认为中国仍是全球经济引擎
多位达沃斯代表指出，中国重新开放是对全球经济前景暂时乐观的理由。DP World 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 Sultan Ahmed Bin Sulayem 告诉彭博电视，中国从 Covid Zero 中崛起将是促进国际贸易的关键因素，虽然这影响不会立竿见影。
1月17日上午，以“中国发展的新篇章”为题的分论坛在达沃斯会议中心举行。《华尔街日报》记者在《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参会者看好中国重新开放后的前景》一文中，专门纪录了这个分论坛发言者对中国的高度肯定与热切期盼，这里只引用一段：亚洲协会(Asia Society)主席兼首席执行官陆克文(Kevin Rudd，澳大利亚前总理)表示，今年中国如果取得更强增长，对世界其他国家来说是件好事，因为欧洲正面临经济衰退的挑战，美国是软着陆还是硬着陆仍不确定。陆克文称，如果中国2023年取得良好增长，实现5%或5%以上的增速，这实际上将支撑未来一年的全球增长。
三、大国领导人、与会代表看重与中国的关系
德国总理奥拉夫·舒尔茨（Olaf Scholz）是唯一与会的国家领导人，他对中国的看重世界皆知。2022年11月朔尔茨朔尔茨率领德国“制造业天团”访华，因其是中共二十大后首位到访的西方重要国家领导，西方媒体评价舒尔茨访华是中国大外交胜利。舒尔茨这次赴达沃斯开会之前接受彭博新闻社总编辑约翰·米克思韦特的采访，也不忘表达德国的平衡外交，称德国既要处理好与美国的关系，也要处理好与中国的关系。
美国财政部长珍妮特·耶伦 (Janet Yellen) 在其非洲之行中特意绕道瑞士，于 1 月 18 日在苏黎世与刘鹤举行首次面对面会谈，这是美国拜登政府上台以后两人的首次面对面会谈。美国财政部透露，两人就加强经济和金融领域的对话、有关应对气候变化的对发展中国家金融支援展开合作达成了一致。耶伦表示“通过率直的交换意见，提出了担忧的问题”，透露考虑今后进行互访。
彭博社用“瑞士会见为耶伦带来惊喜”描绘这场来之不易的会见。日经新闻分析，非洲各国面临的过度负债的重组离不开作为最主要贷方中国的协助，美国期待这个问题取得进展。
WEF为何需要中国的出场？
WEF多年来扮演着世界政府的角色。美联社与Fox今年这样评价这个机构：在瑞士滑雪胜地达沃斯举行的年度盛会，将讨论从气候变化和经济不确定性到地缘政治不稳定和公共卫生等紧迫的全球问题，计划举行数百场公开会议，“尽管始终不清楚会出现多少具体行动，为期四天的会议也因商界领袖的秘密幕后会议和交易而闻名。”
不过，达沃斯论坛面临巨大困境，连《纽约时报》也不得不正视。该报记者在《困境中的达沃斯：新国际秩序和新现实》（2023年1月16日）这篇报道中指出，瑞士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处于困境之中。长期以来，该论坛一直是富裕的象征，主张全球化，更大的自由市场，更多的资本流动，认为更多贸易会带来更多自由。现在，它必须转向新冠大流行、乌克兰战争、极端不平等的加剧，以及俄罗斯和中国咄咄逼人的专制政权引发的新现实。如果说旧秩序已经消失，新秩序还没有诞生。随着中国军事和经济影响力的增长，权力正在从美国转移，但尚不清楚取而代之的国际体系会是怎样。”
《纽约时报》认为权力正在从美国转移，与其他美媒相比，算是后知后觉。美国前五大媒体都很关心美国的国际领导地位，但一直认为这是理所当然、勿庸置疑之事。不过，一些左派杂志已经意识到这点，比如《外交事务》（Foreign Affairs） 2022年10月17日发表《山巅之国的衰落》（The Decline of the City Upon a Hill），引据多家著名智库与民调机构的调查称，根据美国皮尤研究中心（Pew Research Center）2021年对16个国家进行的调查，57%的受访者都表示，美国的民主近年来并不是个很好的榜样。2023年1月6日，该杂志发表《美国民主仍处于危险之中》（American Democracy Is Still in Danger），当前要务是要想法保护它免受国内外敌人的侵害。尽管这两篇评论对美国民主处于危险之中的分析很多偏见与误判，但总算明白美国的领导地位正在受到自身作为的削弱。
以下这个小插曲可以作为2023达沃斯年会的注脚。WEF主席施瓦布称，在全球对政治机构的信任处于历史最低点之际，WEF的新“全球协作村”值得信赖，因为国际刑警组织是一个协调警方对犯罪反应的国际组织，参与了该项目。对此，马斯克回答说：“世界经济论坛正日益成为一个未经选举产生的世界政府，人们从来没有要求过，也不需要。”此事引发轩然大波，Fox、美联社等多家媒体对此进行了报道。
WEF的大重置目标非常宏大，没有中国参与和配合就几乎没办法实现，如果只能成为西方40余国参与的政治游戏，显然与其目标相距甚远。因此，2023达沃斯年会的重心成了希望拉拢中国回归全球化秩序。尽管中国现在正面临全球产业链“去中国化“的苦恼，但北京是否如WEF之愿回归，与会者其实心中都没有底，只能且行且看。
（原载台湾上报，2023年1月22日，https://www.upmedia.mg/news_info.php?Type=2&SerialNo=164468）
